长月楼内。
褚炀早已在楼内的厢房内等候。
对于明仪公主选择此处为见面之地,他也很是意外。
因为,这间长月楼便是他的秘密产业。
若是旁人,约在长月楼见面他或许会觉得这只是意外的巧合。
但明仪公主的人能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摸上他的马车,还用那般特殊的手段在他香炉内藏了邀约的信笺。
褚炀可不觉得,这会是一桩意外。
他之所以会察觉到香炉内的异常,不是他有隔空视物的本领,一眼就看到香炉内有信笺。
而是那包裹信笺的香丸有问题。
那香丸中,有龙脑香的香气。
龙脑香是名贵的香料,在各色香方中都极为常见,包括紫宸殿内更是常年点着龙脑香,因着褚炆有头疼的老毛病,龙脑香有平心静神之效,故而褚炆最喜这种香料。
但甚少有人知道,褚炀却是对龙脑香过敏的。
他闻了龙脑香后,会喉咙干痒,若是闻久了,甚至会出现眩晕之症。
所以他身上常带着府医配的缓解之药,每次前去紫宸殿议事之前,他都要提前服药,才能最大限度缓解龙脑香对自身造成的影响。
因着这缘故,他的马车上是从来不能用龙脑香这等香料的。
故而那日他在马车内待了片刻便发现了香炉内被人动过手脚,进而发现了那纸条。
而传信之人既然用这般手段,便说明她是知晓自己对龙脑香有敏症的秘密。
否则,龙脑香虽然名贵,但在皇家算得上是常见,香炉中掺上这么半点儿,极不容易被人察觉。
而那香丸融化后,里头的信笺也会很快毁掉,幕后之人想要传信的目的自然也是无法达成了的。
能知晓龙脑香的事,想来选择长月楼,也绝不是随意定下的。
褚炀的手不自觉在自己膝上轻轻叩击。
明仪公主,竟是如此一个深藏不露之人。
只是,她既然藏了这么久,谁都未曾发现她身上的端倪,想来她继续藏下去也不是问题。
为何突然暴露在了自己面前?
自己与她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除了宫宴上的几次遥遥见面,私下可谓是没有任何交集。
她为何找到自己?
这些问题,让一向在战场上算无遗策的褚炀,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绪。
直到……
“主子,明仪公主到了。”
“请她进来。”
褚炀淡声道。
很快,一道一袭天青色宫裙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姽婳让摇光留在了屋外,自己孤身走进了房内。
见她如此,褚炀也摆了摆手让屋内的随从都退了出去。
“荣王殿下。”
姽婳未曾见礼,十分不见外地直接在他对面坐下了。
这与自己印象中的明仪公主似乎很不一样。
看来,她是半点儿不打算装了。
褚炀挑了挑眉,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明仪公主,你今日邀本王前来所为何事?”
姽婳也十分欣赏他这份直率的态度,于是直接抛出了一记雷霆。
“荣王殿下,你知道自己中毒了吗?”
屋内沉寂了片刻。
褚炀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在姽婳脸上一一划过,而后沉声问道。
“你的话,是何意思?”
他没有如常人一般在得知自己可能中毒后表现出惊诧或是害怕的神情,而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仿佛面前的人说的不是中毒,而是旁的稀松平常的小事一般。
“很难理解吗?本宫的意思是,你中毒了。而且,毒性不浅,若是不尽快解毒,你活不过半年。”
“什么毒?”
褚炀并不觉得身上有任何不妥,可闻人婳这般直接找到自己,又开门见山说出了中毒一事,他心中也是信了三分。
拿这种事骗自己,闻人婳只要不傻,就绝不会这般做。
“此毒名为影缚丝,荣王殿下或许没有听过这名字,但本宫却并不陌生。这是大邑皇室的一种秘毒,曾经被争宠的皇妃用来谋害过同宫的嫔妃性命。此毒,无色无味。中毒之人根本无法察觉,且银针也检验不出。但一旦中毒,浑身鲜血之中便会有数根影丝游走。这些影丝会一点点蚕食掉人的生机,让人逐渐开始精神不济、浑身无力,仿佛生了病一般。而后便是逐渐嗜睡,一日日昏迷不醒。到最后,彻底失去生机,在睡梦中了却性命。荣王殿下如今身体内应该至少有三根影丝了,等到五根之时,身体便会逐渐出现症状。而这影丝一旦增长到九根,便是彻底药石无医,华佗在世也无法了。”
说完,姽婳朝着褚炀伸出了手。
见褚炀有些不解的模样,她主动说道,“手,把你的手递过来。”
男女授受不亲,两人的身份又有些尴尬。
可褚炀见姽婳眼中严肃的神色,微顿了顿,而后毫不犹豫直接将手轻轻搭在了姽婳的手中。
姽婳从发间抽下一根发簪,然后在桌子上轻叩了两下。
那发簪尾部的断开了一小截,从中掉出了一根细如毫毛的银针。
而因为姽婳拔簪的动作,褚炀也注意到了她今日所戴的首饰头面。
那明珠在屋内依旧熠熠生辉,十分吸引眼球。
可褚炀却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这明珠的光泽,似乎……
还不等他开口说些什么,突然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
褚炀低头望去,只见姽婳用刚刚从发簪中掉落出的银针,干脆利落在他的手腕处连扎了七针。
而后,姽婳轻轻抬眸看向褚炀。
“你可有匕首?”
褚炀自然有。
只是这等要人性命的东西,并不是能够轻易交托到别人手上的。
但不知为何,褚炀没有犹豫。
他利落从腰间拔出了贴身的匕首,递给了姽婳。
她眼神中的神情,褚炀很熟悉。
在战场上,他看到过许多次这样的眼神。
想要活下去,想要和身边人一起活下去的那种坚持、那种韧性。
褚炀再熟悉不过。
可是,明仪公主为何会有这般神情?
她虽经历亡国之变故,在作为亡国公主,她在历朝历代中也算数得着的好命数了。
亡国之后未曾被轻薄或是侮辱,而是依旧能够保全公主的尊荣,父皇待其虽不算十分亲厚,但该给的礼遇也都给到了。
便是不满,也不该有这般经历生死之事才会有的神情。
接过匕首后,姽婳用其在褚炀的食指指尖处划出了一道口子。
而后,褚炀竟清晰地看到,从他手指中流出的血居然是诡异的黑红之色。
而且,在流出了几滴黑血后,竟是从伤口处被姽婳用银针眼疾手快地挑出了一根黑色的细丝。
“这便是影丝,你身体内应该至少还有两根。不过只要不超过五根之数,通过汤药调理和施针之法,都是能够尽快排出的。如今,你该相信了吧?”
将那影丝放在手帕上递给褚炀,姽婳轻声道。
“你为何会如此清楚?下毒之人又是谁?”
片刻的沉默后,褚炀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