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萍麻溜地取来杀猪刀,手起刀落,那叫一个快、准、狠。
没一会儿,野猪就被扒皮去内脏,大卸八块了。
这野猪可跟家猪不一样,成天在松树林里撒欢,身上蹭满了树干流出的松树油,再加上尘土,时间一长,就跟穿了层盔甲似的。
也正因如此,那种自制的猎枪根本打不死野猪,铁砂都射不穿它的皮,更别提猎杀了。
野猪皮又硬又难吃,还不能用开水烫了褪毛,只能连着皮一起剥掉,这猪皮倒是能卖点钱。
林北站在一旁帮忙,直叹娘这庖丁解牛的手艺,一般人可学不来。
“老喽,手没以前灵活了,我年轻那会儿收拾一头野猪,也就男人抽根烟的功夫。”
李萍挑出最好的背脊肉,这次抓到的野猪挺肥,有一层厚厚的膘,都给老支书留着。
“猪肝猪肺猪心都是好东西,你一块儿带过去,记得看看水缸有没有水,先把水挑满了。”
找个篮子,把东西装进去,再用块破布头一盖。
“好嘞,我这就去!”林北拎着篮子出了门。
老支书家的大门还是老样子,敞开着。
进了院子,就看见他穿着件黄棉袄,手提铡刀,那叫一个威风。
虽说都七十多了,老支书的身子骨可硬朗着呢,爬墙上房跟玩似的,三米高的房顶说跳就跳,落地后一个翻身,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也难怪当年小鬼子抓不到他,还气急败坏地悬赏五千块大洋,结果老支书还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砍死五个小鬼子。
见到林北进了门,老支书一招劈砍,手臂粗细的木头直接被铡刀一分为二。
“林小子,胆儿可真肥啊,第一次拿枪进山里,就敢和熊瞎子玩命,有我年轻时候的样子。”
村里常有熊伤人的事儿,可老金沟猎熊的,林北可是头一个。
“我那也是没办法,当时不拼命,就得被熊瞎子咬死,我和熊只能活一个。”
老支书瞅了林北一眼,听娟子讲过事情经过,敢在那种情况下站出来,这小子真有种。
人啊,往往都是自私的,到了生死关头,都只想着自己,哪管别人的死活。
就像当年他拼命杀鬼子,可还是有人贪图那五千块大洋的赏钱,把他的行踪给卖了。
“篮子里装的啥,我咋闻到一股肉香?”
“老支书,您这鼻子也太灵了,这都能闻出来。”
“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你们娘仨好不容易能吃饱饭,不用接济我这个老头子。”
林北二话不说,直接进了屋,把篮子放在灶台上。
“我早上抓了头野猪,给您送点肉来好好补补身子,您要是不收下,我娘肯定不让我进门。”
老支书掀开盖着的布头,里面是一大块肥肉,还有猪心猪肝,够他吃好一阵子了。
这年头,谁都吃不饱饭,家家户户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能吃上肉也就过年的时候,平时都是棒子面就着咸菜,锅里连点油星都见不着。
“嘿,你小子啥时候学坏了,还拿你娘来压我!”
“我家最近不缺肉,我还能进山打猎,谁让咱靠着大山呢,勤快点运气好的话,过日子没问题。”
“行吧,肉我收下了,回头替我跟你娘说声谢谢,这些年也就你们一家子照顾我这老头子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收下反倒显得生分了。
他的亲人都被鬼子杀害了,早就把林北当成自己的亲孙子看待,
“老支书,昨天我进了趟城,给您带了点好东西。”
林北手伸进兜里,手里拿着两个用牛皮纸封起来的包,看不出是啥东西。
“啥?你小子又乱花钱,下次再这样我揍你。”
“昨天去林业局领了奖金,正好看到路边有人摆摊卖烟叶,知道您好这一口。”
“嗯,闻着味挺不错,应该咱们本地的小叶烟,我还正发愁快没得抽了。”
卷烟价格比较贵,老人都习惯抽旱烟,一包烟丝也就几分钱,能抽上半个月。
两包烟丝花了一毛五分钱,林北知道送其他东西老支书不会收下,这烟丝不值钱肯定不会拒绝。
果然,老支书闻着味,赶紧拆开牛皮纸,手指捏了一撮烟丝,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你小子有心了,也就是你那个爹瞎了眼,非要娶什么二房,把你们娘仨赶出家门,迟早会遭报应的!”
他最恨无情无义的男人,让姚姐迷的五迷三道,家底都败光了。
“老支书,我想找您批块地,等过了年天气暖和了,起盖上三间大瓦房。”
老支书取来了烟斗,塞上烟叶点着,吧嗒吧嗒连着抽了几口。
“你家是该换换房子了,住的那两间房都是凑合着盖起来的,四五十年了撑不了多长时间,保不准啥时候就得塌了。”
“要是盖房子的话,还得等到来年开春化冻,起码得等四个月,批地打地基脱土坯,又是不小的投入,等住进去估计要秋收了。”
村里建房子都靠人工,房子建好了还要晾着,等干了之后才能住人,老支书估计林北这会儿住的房子,都撑不到那时候。
思来想去,他忽然眼前一亮。
“你小子不提这事儿,我差点就给忘了,其实你用不着修新房,咱老金沟就有现成的。”
林北有点搞不明白,啥叫现成的,难道说要给他分房子?
“老支书,您这话是啥意思?”
“诶,孩子没娘说来话长,你家的事情多少应该听说过吧?”
“我知道,林家当年在老金沟风光过,盖了房子修了大院,那会儿多少人羡慕,只可惜我爷爷跟我爹不争气,几年时间家底败光了。”
老支书点了点头,继续抽着旱烟。
“你家那套祖宅,卖给老金沟开赌场的刘二,后来村里开公审大会的时候,刘二被拉出去枪毙了。”
“那天村里人就跟疯了似的,冲进你家的大院,又是抢东西又是四处放火,大火烧了整整一夜。”
“现在那套老宅,砖墙啥的都在,重新找匠人上梁挂瓦还能住人,比你重新盖新房子要省事些。”
林北听娘说起过,那是林家祖先闯关东,打拼下来的产业,高宅大院好不气派。
虽说他不想认那个爹,可毕竟也是林家的后人,光宗耀祖是每个男人都想做的事情。
“老支书,我要是想把这房子拿回来,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林北可不傻,这房子稍微修修还能住人呢,咋可能一直荒废着。
“嘿,你这小子还挺机灵,那套房子的地契在生产队呢,要拿回来得先交三百块,咱老金沟的人都是靠种地吃饭的,谁能拿得出这么多钱啊。”
三百块,那可不是小数目。
在城里工厂上班,一年不吃不喝也就攒个二百来块,更别说村里人都穷得叮当响了。
“你要是真有这想法,我这些年倒是攒了一百多块,再想办法找人凑凑。”
老支书留着钱也没啥用,正好能帮林北一把,他可不心疼这钱。
“买回自家老宅,这种事我自己来就好了,要是靠别人帮忙,我在祖宗面前都抬不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