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省原省委书记、人大常委会主任周清源因滥用职权罪、行贿受贿罪且数额特别巨大,被判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周清源之子周庆生,以及周庆生豢养的李恒丰、关智海、关智鹏等白手套,则因非法经营、非法向国外转移财产、洗钱、故意杀人、故意伤害、诈骗、行贿、强奸、扰乱市场秩序、组织和发展黑恶势力等罪名,均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
随着汉海省高级人民法院当庭宣布这一判决书,盘踞在北川省多年、以周清源和周庆生父子为首的北川政商利益集团,就此彻底覆灭。
世间再无周公子,普天同庆。
坐在旁听席上的北川省委办公厅秘书二处处长胡步云,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心情却没有想象中的愉悦。这个判决结果,尤其是他的死敌周大公子周庆生被判死刑,既在他的意料之中,又在他的意料之外。
可以说,是胡步云越级打怪,亲手将这伙人送上了法庭。
他从寒门入仕途,一步步走到省委办公厅秘书二处处长的位置,可谓步步惊心,数次差点丢掉小命。就是有一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信念支撑着他。
可以说,这个政商利益集团覆灭了,胡步云的仕途才真正高光开启。
从此他将平步青云……
…………
胡步云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谁要对你狠,你必须比他更狠,唯有如此,才能适应不断变化的生存环境,从而觅得化繁为简的生存之道。
从胡步云历经寒门的磨难,到阴差阳错步入仕途,再到摸爬滚打成为一方大员,他一次次地验证了这个道理,颠扑不破。
多年之后,他已经高居北川省委副书记一职,凭着菩萨心肠金刚手段,好不容易肃清北川省各路牛鬼蛇神,创下北川安定团结、稳定和谐的局面。
省委换届之际,各方势力再度搅动北川风云,一时北川的前景变得扑朔迷离。而在此时,他接到了赴京都述职的通知。
飞往京都之前,胡步云在浩南机场贵宾室里整理衣冠,发现自己已然两鬓华发。
此刻,他想起了母亲离家出走的时候,父亲那忧郁而无奈的眼神。
胡步云十岁那年,母亲再也无法承受父亲的酗酒和滥赌,带着八岁的妹妹跟着一个外乡商人走了。他和父亲跪在母亲面前,央求她回心转意,求她留下来,留在这个虽然破败不堪却有血肉亲情的家里。
但是母亲无比决绝,看都不看泪流满面的父亲和胡步云,头也不回地走了。
胡步云追了好一段路,直到追到村口,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和妹妹上了停在村口的一辆老式的北京吉普车。他看见车里的母亲在不停地抹眼泪,却没转头看他一眼。
他看见妹妹将稚嫩的小手伸出车窗外,不停地向他挥手,哭喊着:“哥哥,哥哥……”
最后,他只看见吉普车颠簸驶离之后留下的一路尘土飞扬。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母亲抛夫弃子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很快成了村里的笑柄,所有人都认为这是胡步云和他父亲的奇耻大辱。
胡步云在学校,被同学们追着骂:“胡步云不要脸,胡步云是个私生子,胡步云没爹没妈。”
胡步云满腹憋屈,却无法发泄,他的敌人太多太强大,他既打不过也骂不过。
他只能流着眼泪将欺负他的同学告到老师那里,老师将那些调皮捣蛋的同学叫来批评一顿,说同学之间要团结友爱,不要以多欺少。
可是一背着老师的面,他们又成群结队地欺负胡步云,老师也无计可施了,总不能将所有学生都开除吧。
母亲离家之后,父亲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戒了酒,戒了赌,还开了一个卖猪肉的铺子。
他知道,养活儿子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自己这辈子已经毁了,但必须让儿子活得像个人样。
那些年,村民都是自己养猪杀肉,自家的猪肉吃完了就憋着忍着,极少有富余的钱来买肉吃,没办法,大家都穷。
胡步云父亲的肉铺生意经营惨淡,也就够父子俩糊口而已。
胡步云一天天被同学耻笑和欺负,实在没辙了,便满腹委屈地问父亲:“爹,为什么同学们都骂我是私生子,骂我没爹没娘。”
父亲微笑着,摸了摸胡步云的头,说:“他们说得没错。”
胡步云呼啦一下站起来,握紧小小的拳头,冲父亲哭喊道:“不是!不是!我不是私生子,我有妈,我妈虽然走了,但她会回来的。我也有爹,我爹就是你,胡大全!”
父亲将胡步云搂在怀里,轻声说:“你妈妈不会回来了,我不是你爹。但是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爹了,你就是我儿子,你不是私生子了。”
这在胡步云的记忆中,是父亲少有的这么温和地和他说话。
接着,父亲的讲述让胡步云瞠目结舌。
陈玉珍,也就是胡步云的母亲,本是外乡人,在老家的时候是十里八乡无人不知的大美人,要面子有面子,要身段有身段,不知有多少年轻小伙子倾慕于她,成年之后,上门提亲的可谓络绎不绝。
可陈玉珍一个也看不上,其父母知道女儿眼光高,他们也觉得自己的女儿不愁嫁,便不为女儿的婚事着急。
陈玉珍十八岁那年夏天,老是无缘无故地呕吐,起初父母没在意,以为是吃了什么不合适的东西引起了肠胃不适,可吃了药还是无济于事,父母是过来人,觉得事情不对,便逼问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起初陈玉珍什么都不说,可渐渐小腹就鼓起来了,瞒也瞒不住了,只得承认自己怀了孕。
这还得了。陈玉珍的父亲陈三民是生产大队的大队长,母亲胡五妹是大队的赤脚医生,在当地都是有面子的人,家里出了这样的丑事,天都要塌了,以后还怎么抬头?
父亲气急败坏地抄起一根扁担,没轻没重地打到陈玉珍身上,陈玉珍蹲在地上,护着自己的肚子,任由扁担落到身上,就是不求饶。母亲看不过去,夺了父亲手里的扁担,说:“别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最终陈玉珍即便自己被打死,也不愿意说出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种下的,更不愿意去医院把孩子打掉。
父母实在没招了,只好将陈玉珍送到县城的亲戚家住着,不让回村里,对外声称陈玉珍在城里打工,工资挣得老高老高。
陈玉珍在城里生下一个儿子,这个孩子就是后来的胡步云。
为了掩人耳目,陈家先将孩子接回家里,对人说是有人半夜将这孩子丢在家门口的,他们没有办法,只好发善心收养了。
两个月之后,才让陈玉珍回家,说是城里打工的餐馆倒闭了,没有工作了,只能回村里来。
陈玉珍一回家,陈家又热闹起来,上门提亲的几乎要踏破门槛。
陈玉珍仍是老样子,对谁也不开脸,谁也看不上。
父母着了急,急着将女儿嫁出去,生怕女儿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可陈玉珍死活不嫁,任凭父亲恶言恶语、棍棒上身,也是不嫁,还威胁父亲说:“你们再逼我,我就告诉村里人,这孩子是我生的。”
父亲气得胸口发闷,病倒在床,但也没办法,只能由了她。
因为他知道,这孩子的秘密是万万不可透露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