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路上午去见了个发小，中午回家倒头就睡，直到听到一阵阵急促的消防鸣音才幽幽转醒。
下楼的时候，看到他爸妈穿着围裙拿着锅铲，竟然不是在厨房，反而站在门口不知观望着什么。
走近了就听到她妈喃喃感叹：“大过年的出这种事故，也真是——”
“出什么事故？”席路揉着脖子，昨天陪着于远喝了点高浓度白酒，宿醉让他略有些不适应，懒洋洋的走到门口。
结果她妈一见他就没了看热闹的兴致，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哟~席大少爷舍得起床啦，回来一声不吭倒头就睡，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你爸是给你看门做饭的老妈子。”
席路跟他老妈相处了十九年，对方的脾气他了然于心，对她的阴阳怪气眼都不眨：“你这旗袍挺好看的。”
他妈立即挺了挺腰杆，五十来岁的美妇人身材保养得宜，看起来像三十几出头，娇嗔的瞪了自家儿子一眼，忍不住显摆：
“好看吧，这是你爸让人做的，一针一线纯手工，看到这上面的刺绣没有，专门请的苏杭名家绣师绣的，花纹雅致栩栩如生一点线头都没有，独家定制世间独一无二——”
他爸见缝插针表忠心：“主要是夫人身材好，气质佳，才把衣服衬得这般好看。”
席母掩嘴羞笑：“就你嘴甜。”
席父：“夫人明鉴，为夫句句真诚。”
对这对油腻的老夫老妻，席路从三岁还是席小路起就已经麻木了，呵了一声，皮笑肉不笑的夸了一句：“牛逼。”
席母扬起手上的锅铲：“臭小子会不会说话！”
席父瞪了儿子一眼，赶紧安抚：“夫人莫气，他一个单身狗懂什么，走，咱们继续做爱心晚餐去。”
“好呢夫君~”
席路没管两个腻歪的爸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对面某处冒起的浓烟皱眉。
虽然看不到具体着火的地点，但那个方向——
靠在门边想了想，他拿出手机，手机上不少未读消息，席路没理，直接点开了矮冬瓜的微信。
【你们小区着火了？】
消息发出去，等了半天都没回，外面的消防鸣笛仿佛就在耳侧，席路皱眉，被吵的有点烦躁，直接拨了个语音过去。
没人接听。
他转身打开鞋柜开始换鞋，席母端着菜出来看他一副打算出门的样子不解：“都要吃饭了，还换鞋去哪？”
席路顺手拿下挂在玄关的围巾外套，头都没回：“我去看看，马上回来。”
他走得有点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看到对面隔着一条马路的小区某栋果然冒出浓烟，远远看着甚至已经蔓延到了两三层楼。
臻域豪庭小区里外也都乱糟糟的，小区大门大开方便消防车进入，席路没来过这个小区，对里面不熟，循着着火的楼栋找去，半天终于在一棵树下看到了熟悉的娇小身影。
天真的很冷，越到下午越是寒潮凛冽，加上阴雨，气温将近零度。
那个小身影静静的背靠着一棵树蹲着，发丝凌乱，袜子没穿，脚上的毛拖湿了一半，沾了不少泥土，靠着的树干湿了水冰冷潮湿，整个人浑身狼狈。
可她却好像毫无所觉，一看就不属于她的宽大羽绒服把她整个人衬得更加娇小，紧紧的抱着怀里什么东西，抬头望着还在不断冒出火光的房子愣愣出神。
席路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却仿佛能感受到一股沉重。
他顿了一下，才又抬脚走了过去，抬手轻轻的敲了她一下。
“你——”
接下的话卡在喉咙里，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以为会看到的会是一张熟悉的不悦的小脸，微微皱眉，满眼的气恼和不认同，想反抗却又无可奈何——
而不是苍白的脸，满脸的哀伤，茫然，绝望，眼泪扑簌扑簌而落。
明明在哭，又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在哭，眼神空洞。
——像一只孤身陷在喧嚣人海，却又被世界所遗弃的小兽。
像是没想到他会在这，她呆呆的看了他半响，然后被湿透的睫毛眨了一下，才开始慌乱的抹眼睛。
可是她在冷风中站了太久，手早就冻僵，这么一动，抱在怀里的东西就哗啦啦的掉了下来。
两人慌忙去捡，捡着捡着，君莙看着相片上熟悉的笑脸，悲痛突然不可抑制，抱着相册低低的呜咽起来。
她感觉不对劲，打开厨房门跑到客厅的时候，外面的浓烟几乎已经开始灌进她家阳台。
她吓得跑出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可浓烟刺眼还什么都没看到，就听到楼下有老人着急大喊：“ 囡囡囡囡，快别看了，你家楼上着火了！”
君莙当时就懵了，根本来不及多想，跑进房间拿了几样重要东西就跑。
电梯用不了，她只能顺着楼梯跑下楼，楼道里都是浓烟，她捂着口鼻，慌不择路，不敢停留也不敢多想。
手机中途掉了，她没敢捡，膝盖很疼，她也不敢停，眼中酸涩得厉害，不知道是烟熏的太过，还是心痛难当，她连哭都不敢，只能谨记父亲曾经看到火灾新闻时的叮嘱，遇着火灾不要停，要一直一直往下跑。
“你家——着火了？”席路看着哭得难过，却依然隐忍的女孩，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僵硬得不像自己。
君莙哭了出来，好受了一些，摇摇头，抬头看着楼上，语气哽咽有些着急：“可是快要烧到我家了。”
着火的是十二楼，君莙腿脚受过伤，她爸爸考虑到安全问题，当初替女儿买房时没挑太高的楼层，而是买了个不高不矮的十楼。
寓意十全十美。
这是君父在世的时候为女儿留下的最贵重的东西，也是他准备送给女儿的十八岁礼物，希望女儿在没有了父亲的之后，依然拥有安身立命之所。
可他终究没能熬到女儿十八岁，在她十五岁的时候就过世了，对君莙来说，这个房子连同里面所有的一切都凝聚着爸爸的爱，哪怕一丝一毫，她都不想让它遭受破坏。
所以即便着火的不是自己家，甚至还隔着一层，可看着楼上大火扑簌蔓延，不仅向上，还有向下的趋势，她才会这么难过慌张。
席路不知道怎么去描述心里的感觉，当下也无心理会，只知道听到这句的时候，狠狠松了口气。
“放心吧，烧不下来。”他缓了缓心神，望着楼上道。
君莙抬头看他，女孩刚刚哭过，鼻子通红，脸色却被冻得苍白，眼泪虽停了，眼瞳却还带着水光，明亮中带着楚楚可怜，无助的等待着确认。
席路叹了口气，解了围巾把她连头带脖子的包了起来：“消防灭火很快，下了两天雨，墙面都是湿的，火势蔓延不下来。”
男生的围巾很大，不知道是什么牌子，刚一围上就觉得很暖，还带着一点从对方身上带来的温度。
不得不说，听了对方的话，君莙心里安定了许多。
她抬头不语了一会儿。
“谢谢。”君莙由衷的说了一句。
席路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两人抬头望着大楼，沉默了半响。
“叫哥。”
君莙望着楼上浓烟，没吱声。
席路啧了一声，忍不住隔着围巾敲了她一下：“懂不懂感恩？”
君莙心情不好，烦躁的拍开他，社恐症在他这已经快被消磨殆尽，她甚至忍不住想还手：“你懂不懂同情，我都这样了还欺负我！”
席路嗤一声再次抬手：“又没烧到你家!”
“烧到我家我就跟你拼了！”
君莙跑下楼的时候不止拿了相册，还抱了一个从小陪她到大的小毛绒，小毛绒挡住他的手，眼看要反抗回去。
席路的手机响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明晃晃的亮着“连女士”三个字。
席路皱了皱眉，看了一眼火已经被灭掉，但依旧浓烟滚滚的高层，有点烦。
君莙大概能猜到来电的是谁，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但现在是晚饭时间，大年三十，应该是他的家人催他回去吃饭了。
顿时没了打闹的兴致。
“你——”
“你——”
两人同时出声，看了彼此一眼，君莙把小毛绒又抱回怀里，蹭了蹭毛拖上的泥水：“你先回去吧，我没事了。”
只要火没烧到家里，对她而言其他都好说。
席路回了他妈两句，挂了电话：“那你呢？”
刚刚相册掉到地上的时候，他看到了，应该是她家人的相片，席路想问，又不知道该不该问。
感觉这辈子都没这么犹豫过。
君莙摇摇头：“我得等火灭了，回家看看有没有事。”
“你家人呢？”席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就见女孩顿了一下，摇摇头。
君莙想了想，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说了，多一次也没什么，于是抿唇很淡的笑了笑，看着沾满更多泥水的毛绒拖鞋：“在国外。”
——
作者有话说：
3000字大长章，写着写着，自己都想哭，心疼君妹，她的身世还不止这些，还会慢慢写到，但眼下有个严肃的问题，大过年的，她要去哪啊？